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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是現代詩歌語言的基本構件,張力是聯結意象的筋架,詩人憑借它們建筑起現代詩的空間構架。”那么張力概念的涵義是什么?詩歌語言張力空間是如何建構的?本文試討論之。
“張力”是現代詩歌理論的一個重要概念,對它的涵義有不同的理解。一般認為張力概念是從物理學中借用過來的,其涵義是指一句詩或一首詩中同時包含有兩種沖突因素,二者相反相成,微妙統一所形成的藝術魅力。但從張力概念的產生和應用來看,僅以此理解張力的涵義尚有未盡之處。張力概念所包含的內容要豐富得多。
現代詩學中的張力概念源于英美新批評學派,最先提出這一概念的是美國學者艾倫·退特,他在《論詩的張力》②一文中說:
我提出張力(tension)這個名詞,我不是把它當作一般比喻來使用這個名詞的,而是作為一個特定的名詞,是把邏輯術語“外延”(extension)和“內涵”(intension)去掉前綴而形成的。我所說的詩的意義就是指它的張力,即我們在詩中所能發現的全部外展和內包的有機整體。我們所獲得的最深遠的比喻意義并無損于字面表述的外延作用,或者說我們可以從字面表述開始逐步發展比喻的復雜含意:在每一步上我們可以停下來說明已理解的意義,而每一步的含意都是貫通一氣的。
這就是張力概念的語源。我們對張力的理解和分析也必須以退特的這段話為基礎。
首先,詩學中的張力與物理學中的張力不同,這一名詞是退特自己創造的一個詩學新概念。退特明確說“我不是把它當作一般比喻來使用這個名詞的”,也就是說,他無意于用物理學上的張力比附于詩學中的張力。這一理論傳入我國時,譯者以物理學術語“張力”譯之,結果造成許多誤解。單純以物理概念解釋這一概念,顯然有失偏狹。
其次,張力的構成要素是外延和內涵。外延和內涵原是形式邏輯中的兩個概念,在形式邏輯中,外延是指適合某詞的一切對象;內涵是指反映此詞所包含對象屬性的總和。但新批評派使用這兩個術語時意義有所不同,退特把外延理解為文詞的“詞典意義”或指稱意義,而把內涵理解為感情色彩或暗示意義,這樣,在一句詩或一首詩中,外延和內涵就構成了兩個平行的意義層面。這兩個意義層面的存在激發了讀者從外延義到內涵義深入探究詩歌語言潛在意味的審美興趣,從而產生了豐富的聯想意義,張力就存在于這兩個平行的意義層面之間。這樣,張力概念所包含的內容就不止于詩句中矛盾統一的兩個方面,它甚至可以擴展為彌漫于整首詩結構中的審美興味和藝術力量。
第三,張力呈現出多層次的空間結構。按照我們上面的理解,張力存在于詩歌語言的字面指稱意義與內在暗示意義兩個平行的意義層面之間。我們知道,詩歌語言一方面作為一種語言形態存在,另一方面又作為一種審美形態存在,這種雙重特性決定它所傳遞的意義也具有雙重特性。而詩歌語言的這種雙重特性就為張力的產生提供了可能。正如恩斯特·卡西爾所說:“我們一進人審美領域,我們的一切詞語就好像經歷了一個突變。它們不僅有抽象的意義,好像還熔化融合著自己的意義。”③他這里所說的“抽象意義”指的是語言的字面指稱意義,或者說是“詞典意義”,可理解為退特所謂“外延”;“自己的意義”即內在暗示意義,或者說是審美意義,可理解為退特所謂“內涵”。在詩歌作品中,語言一方面用來描摹、解說、陳述、闡發客觀對象,這是一種確定意義上的信息,這種語意信息我們可以按照退特的說法稱之為外延義;另一方面,語言在詩歌作品中更主要地用來表現、抒發、詠嘆詩人的心緒、情思、意蘊,這是一種不確定的、詩人自己的意義,是審美意義上的信息,我們可以稱之為內涵義。在這兩個意義層面中,外延義是內涵義的基礎和工具,內涵義依附于外延義而存在,又通過外延義寄寓豐富的意蘊,并以此喚起人們的聯想,從而使人們得到感官與精神上的滿足和理智上的啟示。盡可能地增大詩歌語言內涵意義的蘊量是詩人的自覺追求。張力效應就在從外延義到內涵義的增值和超越的過程中得到實現。
舉一個例子來說明這個問題,我們來看艾表的《礁石》:
一個浪,一個浪/無休止地撲過來/每一個浪都在它腳下/被打成碎沫,散開……//它的臉上和身上/像刀砍過的一樣/但它依然站在那里/含著微笑,看著海洋……
這首詩的雙層結構是很明顯的。字面意義層面是對海岸邊屹立的礁石形象,海浪無休止地撲打它,但礁石依然堅定從容地挺立著。這是一個完整的藝術形象,是詩的字面外延義提供給我們的語義信息。但詩的意義又絕不會到此為止,詩的語義層面下面,隱含著深層審美意蘊(內涵義)。礁石實際上象征著詩人自己,無數次的歷史風浪給他的身心留下了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痕,如刀劈斧鑿的一般,但他仍然微笑著面對生活施加給他的一切苦難和打擊,那么堅忍不拔,無畏無懼!從字面意義到審美意義,在這兩個層面,蒸騰的是豐富而回味無窮的內涵義:詩人從平凡的自然景物中,體驗到一種超自然的東西,這種東西與詩人對人生命運的思考和感悟相契合,于是詩人移情自然,通過對自然景物的描寫和歌詠,寄寓了深沉的生活哲理內涵。作為詩的外延義的確定形象明朗純凈,而內涵義則深邃豐厚,可引起人們豐富的感受和思考。豐厚的內蘊使得這首詩具有了豐厚的張力。
退特進一步告訴我們:“我們可以從字面表述開始逐步發展比喻的復雜含意:在每一步上我們可以停下來說明已理解的意義,而每一步的含意都是貫通一氣的。”這也就是說,在詩美內部結構上,張力呈現多層次的空間結構。
新批評派理論家瑞恰茲,在其《實用批評·意義的四大種類》④中認為,一首詩中起碼可分出下列四種意義:第一是意思,亦即文義。第二是感情,指作者對語言的表達的問題的態度、傾向或強調的興趣。第三是語氣,指音調或口氣。第四是目的,指作者通過意思、感情、語氣所表達出來的效果。意象派詩人龐德認為一首詩有三個層次:音樂的層次、意象的層次、“思理的舞躍”@。錢鐘書在《談藝錄》中將龐德的三層說比擬于《文心雕龍》中的“聲文、形文、情文”。綜合各家見解,我們可以對詩歌張力審美層次作如下分析:
第一層;語義層,指詩歌語言的字面意義所提供的信息。
第二層;形象層,指詩歌語言所描繪的形象畫面。
第三層:情感層,指透過語言形象所傳達的詩人的情感。
第四層:意蘊層,指通過詩境畫面所深蘊的哲理內涵。
前兩層可統稱為外延層,后兩層可統稱為內涵層。張力的空間結構即建立在各個層次之間。
我們舉卞之琳的《斷章》分析之: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第一層是語義層,我們讀到的是詩中詞語和句子提供給我們的字面信息,這是張力賴以產生的基礎。
第二層是形象層,詩中以極富國粹色彩的語象:小橋、風景、樓、明月、窗子、夢對照映襯,構成一幅清麗幽雅、令人神往的丹青小品。
第三層是情感層,我們可以設想詩中的“你”是一位絕代佳人,橋上看風景的“你”作為“風景”的一部分卻又成為樓上“看風景的人”如癡如醉的渴慕對象;他日思夜想,可望而不可及,他的渴慕只能在“夢”中實現。詩中溶溶的月色更映襯了抒情主人公因求之不得而暗結的憂怨和感傷。這是詩中抒情的內在。
第四層是意蘊層,我們追尋這首詩背后的象征意義時,會驚訝地發現其中所包含的人生哲理。詩中的“你”、“看風景的人”、“橋”、“樓”、“明月”、“窗子”等都是相對而存在,并相互轉換的。而人生也不過如此,在宇宙萬物乃至人生歷程中,一切也都是相對的,又都是互相關聯、互相轉換的,絕對的事物是沒有的。我們一旦洞悉了這一道理,也就不會被一些世俗觀念所束縛,斤斤計較于一時的得失榮辱,從而獲得靈魂的自由與超越。
在整首詩中,正是張力構成了詩的立體結構,使詩的內蘊得以擴展和豐富。
一般來說,散文是單向線性結構,詩的內在結構則是立體的。張力在一首詩中,是聯系各組成部分的筋架,詩中的意象、句子、章節乃至情感和多層次意蘊,都依靠張力來聯結,從而形成藝術的整體感。所以詩質稀薄,只在外延層面打轉,或脫離外延層面,僅空泛地抒情或抽象地說理,都是很難增加詩的張力強度的。在詩歌創作中,過分著重對感性形象的描摹,則詩質淺白;過分著重事理的闡發,則又顯得抽象、空泛。總之,外延和內涵缺少任何一個層面,便不能產生張力,也無從表現詩美。
詩負有提高語言的使命。新批評派張力概念的提出,為我們對詩歌語言的創造和研究提供了可以借用的方法。我們認識到,張力往往與內蘊的隱寓深淺相聯系,張力愈大的詩歌寄寓的精神內容和審美意義愈多,也愈有更廣闊的想象空間。這樣,運用各種的語言手段,營造詩歌語言的張力結構,就成為詩人們自覺的審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