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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福成,字叔耘,江蘇無錫人,1838年(道光十八年)生。1865年(同治四年),薛福成上書曾國藩獲得賞識,被延入幕府,成為“曾門四弟子”之一。1875年(光緒元年),薛福成上《應詔陳言疏》,提出“治平六冊”與“海防密議十條”,震動朝野。同年應直隸總督李鴻章之邀入幕,入參機要,兼理文案。1879年(光緒五年)撰《籌洋芻議》,對清廷的內政與外交政策,多方謀劃。1884年(光緒十年)授浙江寧紹臺道,在任期間,由于措置有方,謀略得當,多次擊退法軍入侵,取得了中國近代史上對外少有的軍事勝利。1888年(光緒十四年)擢湖南按察史,未及上任,翌年受命為出使英、法、義、比四國欽差大臣。《出使英法義比四國日記》和《出使日記續刻》作于中日甲午戰爭前,此時國內維新運動仍在醞釀,西化大潮尚未掀起,作者對中西文化仍能展開從容不迫的觀察和探索。面對這“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作為大清國的使臣和經世主義者,薛福成在強敵環伺的形式下為中國尋找出路,通過對西方近距離的觀察,也對西方社會、經濟、文化方面也有一個更直觀具體的印象,其主要表現在對近代西方資本主義的認同,主要在科技、經濟、政治制度等方面,在精神情仰方面,則從傳統文化出發,力揭西方文明之短。
一、西方的啟發與思想的深化
1872年(同治十一年),清廷派陳蘭彬為留學生監督,攜幼童赴美薛福成撰《贈陳主事序》一文,其中說:先生所攜皆童子,童子志識未定,去中國禮儀之鄉,遠適海外饕利朋淫腥膻之地,歲月漸漬,將與俱化。歸而挾其所有以夸耀中國,則弊博而用鮮。為之傅者,其必有逆睹其弊而善為防閑者邪。然則先生此行,務畢究洋人之所長,更善察洋人之所短可也。清廷后來將幼童悉數撤回,起于留學生監督吳子登天于幼童“放蕩淫佚”、“效尤美人”,難于管理而應予招回的吁請,時任駐美公使的陳蘭彬則是支持他的。由容閹的《西學東漸記》一書,世人皆以陳蘭彬為保守,卻很少有人知道,薛福成當時對西方的看法,還不及陳蘭彬開通。但是,到歐洲不久,薛福成很快糾正了自己的認識:昔郭筠仙侍郎每嘆羨西洋國政民風之美,至為清議之士所說詆排,余亦稍訝其言之過當。以詢之陳荔秋中丞、黎純齋觀察,皆謂其說不誣。此次來游歐洲,由巴黎至倫敦,始信侍郎之說,當于議院、學堂、監獄、醫院、街道微之。薛福成出國前對西方有負面看法,并不意味著他對西方文化的全盤否定。對西方的科技和工商業,他從一開始就是接受的。在這些方面,薛福成出國前后的思想變化,并非轉折,而是深化,具有一貫性和連續性。
1.對西方科技的認識在傳統的士大夫心目中,科技是西洋人的學問,出身正途的人學習科技,“以夷為師”,是可恥的事,萬不可行。如何克服這一思想障礙呢?薛福成出國前就找到了一個有效的邏輯。他說,科技是宇宙間的公理,“乃造化日辟之靈機,非西人所得而私也”,因此西人可以鉆研,中國人也可以講求。出國后,這一思想得到進一步深化,在《出使英法義比四國日記》中,薛福成寫道:夫西人之商政、兵法、造船、制器及農、漁、牧、礦諸務,實無不精;而皆導其源于汽學、光學、電學、化學,以得御水御火御電之法。中國綴學之士,聰明才力豈遜西人?特無如少年精力,多靡于時文試帖小楷之中,非若西洋億兆人之奮其智慧,各以攻其專家之學,遂能直造精微。斯固毋庸自諱,亦何必自畫也?生理學方面,薛福成最感興趣的是心與腦的功能問題。中國傳統上認為,心主靈明,思慮記憶皆在于心;近代科學則認為,心是向周身提供血液和營養的器官,思慮記憶皆在于腦。對這兩種對立的觀點,薛福成一開始時也很困惑,難于取舍,后來通過問讀西方醫書,更多了解了人體解剖學之后,基本上接受了科學的觀點。電學方面,薛福成通過學習,了解了電的發現、電磁原理、放電現象、正電和負電之別。化學方面,薛福成知道了金屬非金屬(“四氣十金”)的區別,大氣的基本構成,主要的金屬元素,化學的基本原理。光學方面,薛福成了解了光的生成、光的反射、光譜,懂得了三棱鏡的原理和“眼腦衣”(視網膜)的作用。以上例子,足以說明薛福成對基礎科學的興趣。在記載這些科學知識的時候,薛福成往往會追溯中國傳統的說法,有時會對某些學說提出修正(如《尚書》的“五行說”),有時又會為某些學說翻案(如鄒衍的“大九州說”)。總起來說,薛福成對西方科學的學習和思考是獨立的、認真的,其敏于領會、善于聯系、舉一反三之能,是值得肯定的。
2.對西方工商業的認識1875年(光緒元年),薛福成上“海防密議十條”,提出了“商情宜恤”的觀點,認為西方“以兵船之力衛商船,即以商船之稅養兵船”的方法,值得中國仿效,若廣泛推行,必能“奪洋人之所恃,收中國之利權”。這是薛福成最早提出的“商戰”思想。薛氏認為,國家重視商業,正是西方富強的根源所在。“昔商君之論富強也,以耕戰為務。而西人之謀富強也,以工商為先”,如果商業不旺,國家必然漸漸貧弱,“所以地球各國,居今日而競事通商,亦勢有不得已也”。1890年2月(光緒十六年正月)薛福成出使途中經過香港、新加坡,看到英國人五六十年間,將荒島辟為巨埠,在日記中寫道:蓋有商,則士可行其所學而學益猜,農可通其所植而植益盛,工可售其所作而作益勤:是握四民之綱者,商也。此其理為從前四海之內所未知,六經之內所未講;而外洋創此規模,實有可操之券,不能執中國“崇木抑末”之舊說以難之。在中國文化傳統中,商業不受重視,商人沒有地位,既受到“祟本抑末”經濟思想的壓制,也受到“義利之辨”的倫理思想的貶抑。薛福成在鼓吹“商政”時,大膽破除“不言利”(《孟子》)的成說,用“六經注我”的方法,重新解釋儒家經典,把私利與公利區別開來,將發展商業提到“利國利民之術”的高度。
3.對西方政治制度的認識薛福成一向關心政治制度問題。出使以后,西方政治引起他的深刻興趣,日記中有不少這方面的記錄。如光緒十六年七月二十二日的日記,就是對英國議會制度的較為詳細的記述,涉及議院的建立、上議院與下議院的不同構成、職能、議事規則等,其中說:西洋各邦立國規模,以議院為最良。然如美國則民權過重,法國則叫囂之氣過重;其斟酌適中者,惟英、德兩國之制頗稱盡善。薛福成認為,英國議院的最大優點,是兩黨輪流執政,互相制約,因此政策制定比較公平穩妥。這里雖未直接說西方議院比清廷優越,但傾向已寓其中。薛福成對民主制和君主制都不滿意,他本人的傾向的是一種君民共主制。光緒十八年四月初一日的日記提到:中國唐虞以前,皆民主也。觀于舜之所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故曰都君。是則匹夫有德者,民皆可戴之為君,則為諸侯矣;諸侯之尤有德者,則諸侯咸尊之為天子:此皆今之民主規模也。殆秦始皇以力征經營而得天下,由是君權益重。秦漢以后,則全乎為君矣。夫君民共主,無君主、民主偏重之弊,最為斟酌得中,所以三代之隆,幾及三千年之久,為曠古所未有也。薛福成最后的選擇,是“君民共主”,其實就是近代西方的君主立憲制。他將中國堯舜以前,看作是西方的“民主”,將夏、商、周三代,看作是西方的“君民共主”,這樣的看法,某種程度上已經有了“托古改制”的意思。
二、對西方文化的批判
1.對基督教的批評薛福成對西方文化最不能接受的,是基督教。在薛福成看來,基督教有很多問題,第一條是不可信。他在日記中寫到:西人之恪守耶穌教者,其居心立品,克己愛人,頗與儒教無甚歧異。然觀教會今所刊新舊約等書,其假托附會,故神其說,雖中國之小說,若《封神演義》、《西游記》等書,尚不至如此淺也。其言之不確,雖三尺童子皆知之。余偶遇西國積學之士,與談耶穌教旨,似皆已覺之而不肯明言;亦競有育一二百年后,西國格致之學日精,必多鄙棄教會諸書者。及論孔子之教,則皆同聲推服,并無異言。雖西人亦雅善酬應,然余察其辭色,似出于中心之誠然。蓋圣人之道,不偏不易,深入人心。以耶穌之說比儒教,不僅如水晶之比玉,雖洋人未嘗不知。第二條,基督教只敬上帝,不信眾神,不顧祖宗。薛福成身兼英、法、義(意)、比四國公使,在意大利時,看到羅馬帝國神廟或任其荒廢,或改為天主教堂,大發感慨:耶穌之徒,又尊耶穌為天主,謂人惟當敬天與天主而已。由是則一切諸神可廢也,由是則祖宗之祭記可輟也,由是則父母之墳墓可棄也,知有耶穌而已矣。第三條,薄待死者。薛福成在意大利時,見到人們將“帝王將相之有功德、素為西人所稱頌者”之骸骨取出,置之博物院中,“以供生人之賞玩”,將墓中器具取出,“備學者之考證”,很不贊成。認為西方博物館的做法,傷于人道。他說:蓋耶穌之學,墨子愛無差等之學也。墨子知養生而不知送死,其論喪葬,以薄為道;耶穌之教,又加甚焉。第四條,輕視子孫。薛福成在國外時看到,一些家資巨萬的富人,往往終生不娶,臨終前將錢財捐給教堂,或分贈友朋了事。而中國文化傳統中講究“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深受中國傳統文化教育影響的他,自然也很難接受這樣的觀念。
2.對西方倫理的批評除了宗教信仰,薛福成認為西方人在倫理方面也有問題。在《贈陳主事序》中,薛福成曾比較中西文化,認為西方“炮械之精,輪船之捷”,“大非中國所能敵”,而“中國所長,則在秉禮守義,三綱五常,犁然罔欺,西國之不逮亦遠焉。”這一觀點,在出國之后,并無根本的改變。光緒十六年十二月初十日的日記對此有集中的表述:西洋各國經理學堂、醫院、監獄、街道,無不法良意美,綽有三代以前遺風。所設上下議院,亦合古之刑賞與眾共之之意。而數十年前,則此等事尤多,頗如孔子末作《春秋》以前列邦情勢。此其君臣一倫,稍違圣人之道者也。子女年滿二十一歲,即謂有自主之權,婚嫁不請命于父毋。子既娶婦,與父母別居異財,甚者不相聞問。雖較之中國父子賊恩、婦姑勃榖者,轉覺稍愈。然以骨肉至親,不啻推遠之若途人。國家定律,庶民不得相毆。子毆父者,坐獄三月;父毆子者,亦坐獄三月。蓋本乎墨氏愛無等差之義,所以舛戾若此。此其父子一倫,稍違圣人之道者也。西俗貴女賤男。男子在道,遇見婦女則讓之先行。宴會諸禮,皆女先于男。夫有外遇,其妻可鳴官究治,正與古者扶陽抑陰之義相反。女子末嫁,每多男友,甚或生于不以為嫌。所以女子頗多終身不嫁者,惡其受夫之拘束也。此其夫婦一倫,稍違圣人之道者也。夫各國當勃興之際,一切政教均有可觀;獨三綱之訓,究遜于中國。即洋人亦或推中國為教化最先之邦,似未嘗不省悟及此;然一時未能遂改者,蓋因習俗相沿之故。失之毫厘,差以千里,不信然歟。”傳統倫理排斥個人主義,固然容易忽視個人的權利和個性的價值,但其所強調的群體主義和利他主義,在道德層面,又是崇高的、美好的,是維系一個社會的重要因素。忠孝節義行之不當是迂腐,行之得當則是美德,不能全盤否定。薛福成對傳統道德的美好之處深有體會,不理解也瞧不起西方個人主義價值觀。這固然是他的局限,但把西方近代的個人主義當作最高標準,抹殺傳統道德的意義和價值,同樣是不可取的。
3.其他方面的批評在宗教、倫理之外,薛福成還在生活和其他一些方面指出西方不如中國之處。如說西人以父母之名名其子孫,以君主之名名其狗馬,雖有愛敬之心,“然而近于野矣”。說“西人以新聞紙揩器拭糞,不知惜字”;又說西洋園林花草蒔以人力,缺乏天然可愛等等。余論一百多年以前,像薛福成這樣的中國傳統知識分子,他們于國家危難之際,走出國門,對異域的文化進行觀察與評論,正是中國士大夫接受西方文化的一個側面,也是近代中西文化論爭的前奏。總的來說,薛福成對于西方文化的觀察,表現在他本人對西方科技、經濟、政治制度方面的認同,而在精神信仰方面,則從傳統文化出發,力揭西方之短。在薛福成的出使日記當中,有著一種強烈的文化樂觀主義,這樣的文化樂觀主義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1)用夏變夷說;(2)西學中源說;(3)地理人種說。薛福成比較中西文化的短長,其目的,正在于樹立一種面對西方文化的自信。
作者:謝丹 單位:貴州大學